我以前也写过留学生,但从未有哪个年轻人像坤灵这样引起我这么强烈的兴趣。这不仅是对一个少年人如何成长的兴趣,更是对新西兰教育体制下能造就什么样的孩子的兴趣。
在刊登对坤灵和他就读的奥克兰Parnell College的校长采访前,先刊发一篇他今年2月14日中国农历大年29写的一篇文章 – 《我16岁,这是我第三个回不了家的除夕》。
– 毛传媒
何坤灵同学 (毛 芃 摄影)
我16岁,这是我第三个回不了家的除夕
( 奥克兰 Parnell College ) 何坤灵
14岁时,我第一次独自过年。
那个新西兰的夏夜,洋人寄宿家庭的Party还在楼下继续着。我默默掩上房门——小床挤在书桌的一侧,校服塞在床尾的衣架上。狭小的房间,此时骇人的安静。
墙上没有年画,门旁没有春联;角落里,蜘蛛还在织着自己的网。不知怎地,新西兰的夏夜竟如此寒冷。
与父母通完了电话,我披上自己的汉服,轻抚膝上的古琴。小窗外看不见月光,我无言地伴着琴声吟唱:
“戍客望边色,思归多苦颜。”
李白《关山月》
那夜,我睡的很晚。
作为低龄留学生独自在外的这两年半,除了自己,没有任何依靠。
每周与父母通话的时间有限,聊的最多的自然是生活中的阳光与欢笑。有时,当电话对面熟悉的声音悄然静默,掩在内心深处的寒意就会止不住的淌出眼角。
从最开始面对英国文学的绝望,到现在斩获剑桥文学考试的年级第一;从最开始被孤立、被排斥,到现在朋友遍布全球;从最开始生活的苍白,到现在排满日程表的精彩,这一路上不管有多少寒夜、多少风雨,都只能自己默默扛下。
一个人的除夕夜,只能茫然地凝视着床头的天花板,思绪在模糊的记忆中漂流。
记忆里的除夕,永远是值得怀念的。
但我怀念的并不是年味——在我的记忆里,年味早已褪去了色彩。
没有热腾腾的饺子,没有令人掩耳的爆竹。虽然依稀有些烟花的炫彩,和厨房里老家腊肉的飘香,但这些就和年年照旧的春晚一样,只在记忆的烟雨朦胧里化作一团昏黄。
除夕的晚上,客厅被暖炉烘得格外热和。我们三人把煮熟的腊排准备好,配上刚刚上街买来的卤肉、蛋烘糕,围坐在炉前。
母亲给自己的高脚杯里乘上白葡萄酒,父亲则在橱柜里寻找他珍藏的佳酿。我不知自己喝的是什么了,也记不起三人谈笑的话题。只知道那一晚,我们聊了很多、笑了很多。
除夕让我怀念的,是不管窗外如何的风霜之冷、人情之寒,当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时,总有那涌上脸颊的温暖,驱散一切的寒意。
2018,我独自过的第三个年。
学校为了培养孩子们的国际视野,希望我来组织初中部的“中国年”主题活动。
我专门叮嘱同在学生会的同学们:鼓励非华裔小朋友参加,让他们主动去探索陌生的文化。我期盼着,这样的尝试能带来更多跨种族、跨文化的交流与友谊。
申请本科所需要的准备渐渐堆积了起来,我只能在打磨申报哈佛的文件之余,挤着时间推进自己的教育创业项目。
过年回不了家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继续未完成的工作。
我知道,每一篇发布的文章、每一天朋友圈的分享,只要我继续努力成长,就算再不起眼,我的父母都会为我骄傲。
这样,他们的除夕才能更温暖。
16岁,不知还要独自过多少个除夕。
家人相聚的场景,也从过去暖炉围坐、把酒长谈,变成了手机上微信视频的小窗。
从小不断的搬家,早已让我对离别麻木了。但独自在外我才明白,家从来就不是一个房间、一个城市,而是那两个与我生命相连的人、以及我与他们的共同记忆。
外面的世界,或许还在风雪交加。回不了家的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继续未尽的工作,默默为我们共同的记忆添上一笔精彩。让家里的除夕,尽量温暖一些。
但是我很清楚,我们三人怀念的,从来都不是那暖炉的热量。
我想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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