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人终有一老。而且,多数人在暮年可能也免不了有不同程度的行动不便或病痛。都说新西兰是一个桃源般的国家,为儿童、老人和病人们提供周到细致的照顾。因一些机缘,我比较多走近养老院,也就有意做了一些实地考证和了解,同时,对比之下也能看到一些中西方在观念、行为以及文化上的异同。

 

 

关于退休村、养老院
 

 

可能需要先简单说明一下,关于Retirement Village(退休村)和Rest Home(养老院)的差别。

 

同样是为年老退休人士提供服务,它们多数都拥有面积较大、景观优美的园区,内有一两层高的连排房屋、低层公寓楼房,并有较大的公用建筑和设施等。

 

不过,虽然外观上看很相像,但二者其实可以说是为人生不同阶段而设立的,又或者说,是为所需协助不同的人士而设立的。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很多退休村提供健康、休闲、医疗等公共设施和生活服务选项,例如社区大厅、保龄球馆,专业的综合健康中心,以及看医就诊服务、员工全天候值班等。一般来说,这里的居民相对可以生活自理。

 

那么与自己住在家里养老相比,它有何不同呢?由于退休村采用专业的设计与服务配套,对老年人生活有较好的亲和性,比如出入走道有平缓斜坡而不是楼梯,浴室等处有扶手栏杆,房间有紧急呼叫按钮,能够较方便地监护健康指标和就医问诊,可以额外付费获得一些生活服务帮助,比如打扫清洁、社区配套护理等,同时老人也不需要像住家时那样自行负责房屋修葺、花园维护等复杂事务。在西方社会,多数人不与自己的成年儿女共居一处,也不与兄弟姐妹或亲戚同住,虽然互相探望,但彼此生活独立,所以,在年长到一定程度不便处理复杂粗重家务时,选择进入类似疗养院式的退休村,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做法。

 

总体来说,退休村的人们多数在生活上不需要高度依赖他人,日常生活中可以选择自己烹饪、购物、外出会友、驾车出行等。其依照房屋条件和服务的不同,价位高低各不相同,选项相对多一些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养老院,主要为起居自理存在困难的老年人服务,主要包括:统一提供膳食、个人卫生的护理协助、每天定时定量安排药物服用、监测身体各项指标以及医生巡查与治疗、全天候护工护士值守,以及洗衣干衣和房间整理清洁等等。

 

但是,同样是养老院,实际上根据个人身体状况不同,又被细分为不同级别的护理,有普通养老护理,有医疗级别养老护理,还有一种是精神障碍类患者的护理。一般来说,申请人无论是得到哪种类别的护理、又或者由于身体状况变化而护理升级等,尤其是在得到政府补贴方面,需要结合老人承担日常活动的能力、医管机构的专业评估,以及个人财务状况等等经审核批准才能获得许可。当然,也会有家庭和个人愿意自行付费或加费的情况,但个案的具体处理因人而异。

 

不少时候,在同一家机构的同一处园区内,会包括退休村和养老院这两种类型的养老服务,这可能正是为什么人们容易混淆二者的原因。

 

 

华人老移民
 

 

在奥克兰市中区的小山脚下,有一处远眺天空塔景观的养老院,花木葱茏,美丽幽静。依山坡而建的,有一幢大型的养老中心建筑,四周错落分布一些连排的单层小屋和两层小楼、停车位等等。

 

冬季下午6点钟,跟着朋友小古走进这家养老院,外面天色黑暗,楼内透出明亮的灯光。摁下电钮后玻璃大门滑开,她带着我走进门厅,直接在前台簿子上自行签名登记。四周布置优雅,柔软浅色的地毯,鲜花、油画,桌椅干净整洁,沿走廊而行,一路上友善的护士护工们和我们打着招呼,直到来到一扇房门前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小古夫妻来新西兰约有20年,父亲年已80岁,患帕金森氏症十余年并日益加重,同时还有前列腺问题与糖尿病等多种严重疾病。由于先后发生多起事故,包括打开电炉长时间不关、离家走失、摔倒引发疾患住院等,最终,医疗机构和社工方面的评估与建议是:即使政府安排人手白天上门护理,家中也给老人安装了夜间按铃等,但由于大人孩子工作上学后在夜间始终需要休息,即使把政府资源和全家人手加起来,也仍然不具备全面覆盖24小时的专业值守看护能力,因此需要通过养老院来帮助照顾父亲。

 

现在,老人选择这家养老院后住下已经3年,小古夫妻每天过来探望交谈,带一些老人想要的物品或者分享些食物等。探访时间不受日夜限制,任何时间都可以,比较自由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敲开门后,一位岛裔女护工热情地迎出来。原来,刚刚关着门是她在为老人擦洗身体、更换衣物和成人尿布等。收拾过的屋内干净敞亮,窗外就是天空塔和园林花木,老人坐在床边和悦地与我们对话,他的发肤衣着都很整洁,虽然患有帕症,但意识清明,自如地应答是否吃饭了、今天过得好不好、有没发生什么特别事情,礼节也仍很周到,只是不能应对复杂深入的采访提问。随后,小古带领着我四处参观和讲解。

 

这座楼里竟然有一间电影院。至于洗发剪发室、公共休息厅、大小娱乐室、餐厅、会客区,各房间的电视机等,全都是本地养老院的基本配置了。四周玻璃大窗采光良好,各个房间厅屋都铺设地毯,一路上不时出现一条门道,或直或曲通向户外数个大小不一的花园、鱼池、散步小径,也有半户外式的露台,上有遮荫顶篷,下为木质地板。

 

 

高级住房
 

普通住房占据了半边大楼,高级住房占据另外半边。所谓普通房,格局是每两间住房共用一个卫浴间和共有一个小门厅。但在新西兰,这种房间和配套设施,称为“普通“,也是必须达到政府规定标准才可以批准使用的。在这家养老院内,所有普通房由政府承担费用,老人们不需要自己付费。

 

至于,高级住房则配有单独的卫生间浴室,需要住户自己额外增加一些缴费。小古夫妻为父亲选择最高级别的住房。刚才所见他的房间与其他人不同,采用相对光滑质地的地面材料,原因是老人的疾患需要这样的专业配置,以便于打理从而保证他的居住环境足够卫生清洁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这里的床铺支架均为医用类型,可以帮助升降、起落等,床垫不但保暖也具备透气功能,因有些老人长期卧床需要防止生褥疮。每天,护工护士根据每人情况各按不同规律监测身体指标和护理,比如每天三次验血糖、给服药物等,晚间也能随传随到。由于是医疗级的护理,餐食均由奥克兰的医疗配餐中心统一提供,送来后由院方安排配发到人。此前我看到网站上的介绍,这里白天的娱乐安排也有不同变化。

 

费用方面为了避免敏感,只能大略说,总费用一天大约300纽币,其中一部分要自己负担,每半年养老院会发来全面报告,另外费用每一年会涨10纽币左右。全部的膳食和普通医护费用等都在这其中了,包括大量医用消耗品等。小古认为,如果不是有政府制度可以依靠,这种水平的开支不是一般家庭能够长期负担的。谈到为了高级住房他们所额外增加的付费,她认为普通工薪阶层可能不会感到轻松。她的总体评价是:以他们父亲所需要的护理水平,如果没有这样专业的养老机构和政府制度支持,想把工作、生活、老人、后代等各方面兼顾过来,多数家庭肯定是做不到。通过对养老院的服务运作细节等的了解,她也改变了原来观念中的国内旧有认识,将来,她自己也会选择这样的养老方式。

 

 

语言障碍、临终关怀
 

当天晚上我们还见到另外一位华人前来看望父母。这一对老人也有80多岁,均已高龄体弱不便行走,两人住在紧邻隔壁的两间高级住房内。他们在这里住下后,孩子可以平常上班,有空时过来探视情况,做些安排。

 

这家养老院有三四名讲华语的护士和护工。不过即使说英文,语言障碍也不大,小古在父亲床头就贴着中英文对照说明,一张可以表示头痛、肚子痛、今天没有大便、睡得还可以……另一张表示饿了、想喝饮料、想吃蛋糕饼干……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西区,另一户华人家庭,移民新西兰十多年,七十多岁长期患癌的母亲,是在自己家附近一个养老院的护理下辞世的。这家养老院我也多次出入观察,并与老人深入交谈。在这家人经历的整个过程中,由于医生护士护工以及来自医管机构的专家有着丰富的经验,对癌症晚期病人完全做到了非常妥善的安排。尤其是最后的临终阶段,没有不负责任地建议无谓的抢救,而且有效地给予剂量合适的镇痛药物,在井然有序中帮助老人极富尊严地、平静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。他们还非常科学地指导家人如何陪伴,细节甚至包括在老人最终昏迷阶段如何在耳边说话、说什么内容,同时,能够精准判断病人弥留的时间,从长达一两星期到数天到数小时,不断通报,并指导家人们根据这一时间表,一步步开始料理后事的准备工作,包括联系或通知一些机构和亲人。

 

在这个过程中,虽然家人们有流泪有悲伤,但是能够做到有计划有步骤地安排好各项事宜,没有疲于奔命手忙脚乱之状。从中国特地赶来见最后一面的亲人事后也表示,没有想到绝症临别送终在这边能够做得如此文明。

 

 

西方老人
 

 

98岁的麦克,苏格兰裔新西兰人,住在市内一个设施齐全的养老院里,白色小洋楼,园里鲜花常开,出门就是各种大小餐馆咖啡厅,亲友们有时带他出外坐坐。他一儿一女均在奥克兰工作,孙子孙女在上大学,几人轮流着过来探望他。

 

老人有一只眼看不见,另一眼视物很模糊。耳朵今年也有一只不好了。一见面他就开玩笑:你看,我半聋又半瞎吧,所以遇到不喜欢的人,我可以装糊涂不搭理啊……

 

来到这个养老院已有一年,度过最初的极度不适应期,现在他越来越安定了。不过他吐槽说,“这里饭菜烧得太烂,完全没味道,我想自己煮饭”。那么,需要向医管部门投诉吗?——“那还不至于。”

 

这里住房都是单人间,两房共用一个卫浴间。每间房空间不大,有电视机收音机,单人沙发单人床,其它单人家具两三件。他的费用是每天160纽币,由政府和自己付费来共同负担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前段时间,他不小心扭到了后背,加上年轻时候受过严重腿伤,年老后一到阴雨天就腿疼,长期按医嘱服用止疼药。现在每天工作人员帮他按摩一次,有时早上,有时晚上,或者当有需要提出来时,大约半小时。

 

在这里,每两三周会有一次大型聚会happy hour,一般会在星期五,供应很丰富的食物饮料还有些节目,算是院内的大活动了,住户们也都出来社交,活动持续好几小时,还组织专门的陪伴类宠物犬来出席。平常这里的活动室可以玩棋牌、做手工、大家互相聊天等。每个月,院方也会提供一次巴士观光旅游,老人们坐车到奥克兰各区,例如Mission Bay, Parnell等,下车购物或喝咖啡,半小时一小时后回到车上,再开往下一站继续游玩。

 

麦克每个月会有一次体检,身体不适时可以随时告诉工作人员帮助监测,如有异常就会安排医生过来。不过,牙医眼科问题是例外,院方可以帮助联系,但需要自己付费。

 

每天,一楼的中央厨房要准备全院近百人的三顿正餐、上下午茶和夜宵,护士会通知老人们当天菜式,一般主菜是牛排、羊肉、猪肉等,需要去餐厅吃。茶点则送到个人房间,一般是奶茶或咖啡,配一点饼干蛋糕之类。

 

 

养老院走访实录:在新西兰老去,是幸运的

 

麦克说,“如果你不小心有件衣物从床上滑落到地板上的话,转头就不见了,你可能找了半天,然后下午被洗好烫好给你送回来”。他说,这里的卫生清洁做得太好,太干净了。因为老年人多,为了防止环境不好造成大家生病,院方非常小心。

 

不过,他仍然有些不能解决的问题,一是生活太规律化,像军营一样,早上7点半之前必须已经起床,因为有人推门送早餐进来,9点半有人送茶,还有不断人进来打扫卫生、铺床等,“我没办法不穿戴整齐、迎接他们”。12点他必须坐在餐室里,误了钟点就麻烦别人了。工作人员各个忙得像旋风一样,才敲一两下门就进来了,“我没有个人隐私可言”,房门也都没有锁的。

 

他也非常不喜欢三明治,但是没有办法彻底抗拒。此外,可能由于男女寿命规律的问题,养老院里女士多,很少男士,他好不容易才争取了一个男的跟他隔壁住着,共用一个洗手间。而这一层楼,也就他们两个男人,对方视听和精神不完全好,所以他仍然很孤独,没有谈话的伴。

 

搬进来的时候,他非常萎靡不振,因为很不适应要放弃几乎所有个人物品,只能带非常少的一点点东西放进这个不大的房间里,他的家人相册、集邮册,收藏和喜欢的一切用具用品都无法留下。他也一直非常遗憾不能再开车,由于高龄之下身体状况不许可,被迫放弃几乎陪伴每个西方人几十年之久的驾照和汽车,令他怅然很久,至今还常常喃喃回顾过去。

 

(以上应受访人要求等,化去真名)

 

(文章转自中文先驱报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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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伦君百伦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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